ChatGPT说了：“没必要花钱学我”

文｜《财经》记者 叶徐彤 宋佳旻 朱烜知

编辑｜余乐

传媒从业者王琳对最近大火的人工智能产品ChatGPT很感兴趣。她在抖音上刷到一个有两百万粉丝的大V，简介写着“清华大学博士、三家科技公司创始人”，并自称在AI领域从业十几年。

王琳有些心动，听了这位大V的一场付费直播，但三小时的课听下来，“只能用拉胯来形容”。该大V直播全程都在推销另一门199元的AI课程，讲的内容也像是从网上复制搜罗来的。直播前说好会发“150页微软内部资料”，结束后却什么也没发。“别的不说，他卖课确实是一把好手。”

我们发现，该大V一年前的授课内容还是如何打造个人IP商业变现，2023年3月才开始大谈特谈“人工智能领域底层逻辑”“人工智能发展趋势”，个人介绍里则悄悄多出了一句“擅长解决AI人工智能”。

在追热点这件事上，“卖课圈”从来不会让人失望。以人工智能生成内容（AIGC）为标志的ChatGPT于2022年11月底发布，到现在才几个月的时间。就在国内互联网大厂还在手忙脚乱不知如何跟进的时候，一本名为《人人都能玩赚ChatGPT》的书籍已经火速上架了，各种“专家导师”的网络课程更是比比皆是。

卖ChatGPT付费课的个人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人，一类是长期关注前沿科技信息，学习速度较快的科技博主或互联网从业人员。另一类则是专门跟风口，靠知识付费起家的职业讲师。他们中的许多人不久前还在讲授新媒体写作、职场进阶、元宇宙等其他门类的课程，有些甚至完全没有人工智能领域的专业背景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“一夜之间”变身ChatGPT专家，开班卖课，然后成为第一批靠ChatGPT赚到钱的人。

几位上过课的学员都告诉我们，“大V”教授的课程内容很初级，但其中一些人仍觉得这钱花得值。

我们还为此征求了ChatGPT“本尊”的意见。它的回答倒是很干脆：“作为普通人，你不必花钱去上收费课程来学习ChatGPT”。

花200元学费，得到一个注册账号

“ChatGPT&AI破局俱乐部”“ChatGPT掘金”“ChatGPT搞钱圈”……各种知识付费平台上，到处都可以找到这样的付费社群。它们的成立时间基本都在今年2和3月份，正是ChatGPT走进中文互联网大众视野的节点。

这些社群的价格在100元-800元之间，加入的学员少则几十人，多则上万人。宣传语无不洋溢着迎来新风口的兴奋——“快上车！成为最早驾驭ChatGPT和AI的少数派！”“只要你会，你就能赚到钱！”

不过，学员们能学到多少真才实学，能否学完就去赚钱，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。

自媒体从业者江木花498元加入了一个社群，却大失所望，感觉课程很“水”。该社群提供的GhatGPT基础班，主要内容不过是整理出了一些关键词，教你如何提问，以及如何用ChatGPT写知乎体文章、小红书视频脚本。在她看来，课程所提供的关键词很有限，无法应用在更广阔的写作场景。

我们观察发现，很多付费课发布的内容主要是入门科普，如介绍ChatGPT的定义、作用、发展历程等，而号称能分享的变现方式和赚钱案例，通常要么是门槛较低的“薅羊毛”手段，如倒卖ChatGPT账号、借助ChatGPT生成问题的答案“薅”平台权益等等；要么是新瓶装旧酒，如用ChatGPT生成内容投稿变现、运营自媒体账号等等。

“一些两百多元的付费社群只是提供很基础的服务，比如帮忙注册账号。”从事网络工程师的小艾表示。由于注册ChatGPT账号需要海外手机号和验证码，很多人往往卡在这个环节，因此能使用上ChatGPT也成了稀缺的、可交易的事情。一些社群扮演的是黄牛角色，原价137元每月的ChatGPT会员账号，转手便加价卖到五六百元甚至好几千元。

小艾也开了一个付费群，定价200多元，教学内容包括注册账号、搭建自己的ChatGPT网页，以及把ChatGPT接入到钉钉、微信、飞书等聊天软件中。

小艾说，这个定价只是“收一个手工费”。因为自己的本职工作已经足够高薪，他并不打算靠这个挣钱。他认为所教的这些实操内容门槛并不高，“都很简单，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。” 不过，即便是“在微信里接入ChatGPT”这种简单的服务，在一些社群里仍标出1500元的高价。

“这个东西实际上大家都能够学习到，没有什么技术壁垒，没有必要做成付费的。”科技领域创作者彭银中（ID:散步的彭导）认为。“（很多付费课）都是归纳总结或者从国外直接学习搬运之后再卖给别人。我讲一本书，然后大家都来为这本书买单而已。”

在彭银中看来，GPT真正的门槛是背后的技术原理，而不是如何应用。付费课属于靠信息差去赚“别人想快速学习、偷懒的钱”。“他们的知识对我来说没有用，如果我想去学习什么，我直接去搜索或者去看一些比较前沿的论文应该就能达到了。”

不过，他常常会接触到大量的“小白”提问，“很多人真的是一点都不懂，过来问一堆问题，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摆在台面上了，他都不愿意去查一下。”和这些小白的交流中，彭银中感受到“卖课的人确实很容易能赚到钱”，那些看似基础的课程确实有广泛的市场需求。

ChatGPT可学的东西有限

课程内容浅，主要原因并不是老师们不会或不舍得教，而是现阶段ChatGPT可学的内容确实不多。

对于普通用户来说，ChatGPT背后的技术原理太难，也没必须掌握，他们要学的只是如何使用。因此，各类培训课的内容也主要是ChatGPT结合不同场景的使用方法，比如用ChatGPT写作、接入聊天软件充当智能助理、自动化操作办公软件等等。

网易有道在3月中旬发布了“ChatGPT从入门到精通”和“人工智能绘画与设计”两门AI课程。网易云课堂AI课程产品负责人韩一宁介绍说， ChatGPT的课程设计以应用为主，团队在整理出的八个应用场景中挑选出了三个比较通用的领域：

第一部分是输入准确的Prompt（提示词，指与AI交互的指令语言）。这也是市面上许多ChatGPT培训课的第一课，教用户如何写出好的提示词，激发ChatGPT提供一个好的回答。

韩一宁说，如果问ChatGPT的问题比较宽泛，它给的答案也会过于一般和笼统。提问的技巧是要限定说话人的身份，并根据它的答案，继续追问更具体的答案。

比如说，某公司要在某商场举办一个线下活动，让 ChatGPT给口号语，它马上给了五个，还能应付得来，向它再问20个广告语，生成的答案里已经有重复的了。这时可以继续再问，让它把这20个创意点里每三个结合成一个新的创意点。这样，它就能产出一个比较高质量的回答。

第二部分教学内容是办公场景，即如何用ChatGPT自动化操作Word、PPT等软件。

第三部分则是用ChatGPT来爬取数据、制作可视化图表。韩一宁举例称，可以直接问ChatGPT某个东西用Python（一种计算机语言）怎么做，复制给出的答案通过微调就能使用。“有的同学可能之前完全没法用Python，学了这个之后，他会说真的能用Python跑出一个东西来。”

对于ChatGPT这样一个全新的工具，大家关心的不仅是“怎么用”的问题，还包括“能用来干什么”的问题。后者也是一些付费课程或群组中讨论的主题。

方陆加入的是某大V主办的“ChatGPT AI变现圈”——据称是国内第一大ChatGPT付费社群。根据知识星球上的信息，该社群的学员超过1.14万人，最初的入群费为259元，并称会随着人数增多而涨价。由此推算，学员付费至少已超过295万元。

方陆发现，许多社群成员都是以前跟着该大V学新媒体写作、时间管理课程的学员。社群里的内容是“成员们分享各种ChatGPT的玩法”最常见的就是用ChatGPT生成小红书风格的笔记。

尽管如此，他认为这钱交得值，“主要收获还是认知维度的，不是说他们比我更懂GPT，是他们能结合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去解锁GPT的新玩法。”

什么样的课值得上？

相对于ChatGPT，AI绘画课程目前可学的内容多一些，实用性也更强。

韩一宁认为，AI绘画课程对标的更像是Photoshop、AE这类图像设计工具教程，用户学会之后能获得更大的商业化价值。

现阶段，AI绘画课主要学习的是Midjourney和Stable Diffusion两款软件，内容包括输入关键词的技巧，控制AI随机性，以及在IP手办、UI、室内设计、游戏图标等应用场景的实战演练等。

这类课程的第一波学习人群主要是美术、设计、游戏行业的设计师，他们亟需提升职业技能，对自己进行一次彻底的迭代。往后，可能会有越来越多普通用户也来学习AI绘画。

设计师Jackey最近开设了AI绘画课，目前从小红书和朋友圈渠道来的学员将近有300人，主要是设计师和店铺老板。Jackey说，身边认识的好几个设计团队基本上都开发了AI绘画课程。

“我一直很认同一句话，AI它不会取代人类，它取代的是不会使用AI的人。”视频编辑小微最近就想学如何用ChatGPT教会学文科的自己写代码，以及结合ChatGPT和Midjourney制作视频脚本。

活动与展会设计师麦淑君花899元报了一门AI绘画课。“想找一个比较系统的课程帮我打包好所有知识点，以高效的方式教会我。”她希望以后不用再花很多的时间去画图，而是直接给软件输入指令，就能生成想要的效果图，把图汇报给客户和领导。

那么，面对形形色色的ChatGPT和AI课程,消费者该如何选择？

“能够教你应用到日常生活中的课就是好课。”小艾认为。报课前了解清楚讲师的专业背景很重要。在他看来，含金量不太高的课程通常是“一些非技术出身的、做营销出身的人，他仅仅告诉你理论，告诉你这个东西有多牛，而且可能会拿一些别人的案例，并不是他自己的来讲解。”

韩一宁建议，对于打着用ChatGPT变现旗号的付费课，消费者要先想一想、问一问，“因为很有可能通过GPT赚的钱还不如学费多”。如果购买的原因是奔着大V本身，就像买票去听郭德纲相声，那无可厚非，但如果购买原因是课程中所表述的一些目的，还是要慎重思考，这个目的是不是现实可达成的。

彭银中认为，要防止踩坑其实很容易，“首先要明白你需要什么，你需要学这个来干什么，然后你要去做一些基本的了解，不要什么都不懂，就去报课。”

小微也有意买个ChatGPT付费课来学学，但是因为市面上的课太多而感到眼花缭乱，不知如何选择。最终她决定先把网上免费的东西先学会了，再寻找合适的付费课程。

最后，我们也问了问ChatGPT的意见，以供大家参考：